2020年7月30日晚間7時24分，前總統李登輝病逝於台北榮總，享壽98歲。李登輝的一生，見證了日本統治、二戰下的戰爭動員、國民黨的白色恐怖統治。他在掌權之後宣告動員戡亂時期終止，最後成為台灣四百年歷史以來第一位由台灣人選出的總統，開啟了台灣民主轉型工程。今天就讓我們來說說李登輝吧！
白色恐怖時期的四大惡法
說到李登輝的民主貢獻，就不能不說白色恐怖時期的四大惡法，也就是《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台灣省戒嚴令》、《戡亂時期檢肅匪諜條例》、《懲治叛亂條例》。中華民國雖然在1947年正式頒布憲法，但國民黨與共產黨之間的內戰也進入白熱化。結果憲法才施行沒多久，就被《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給凍結部分條文。1949年國民黨敗退台灣之後，眼看著臨時條款即將到期，國民大會不但廢除了條文的落日條款，還讓總統不受憲法連選只能連任一次以及中央政府人事的限制，使蔣介石可以因此連任五任總統予任意調整政府組織與人事任免。
警備總部在同年也頒布《臺灣省警備總司令部佈告戒字第壹號》(俗稱台灣省戒嚴令)，宣布台灣進入戒嚴時期。戒嚴時期不但禁止人民集會、罷工、罷課及遊行請願等行動，依據母法甚至連一般平民涉犯內亂罪、外患罪、妨害秩序罪、公共危險罪、偽造貨幣有價證券及文書印文各罪、殺人罪、妨害自由罪、搶奪強盜及海盜罪、恐嚇及擄人勒贖罪、毀棄損壞罪，都會遭受軍事法庭審判。
除了政府大幅擴張權力與限縮人民自由外，立法機構再通過了《戡亂時期檢肅匪諜條例》與《懲治叛亂條例》兩部配套法案，針對刑法內亂、外患罪加重刑責至唯一死刑(也就是二條一)，被認定為協力者也得面臨七年以上不等的刑責。就算你安分守己過日子，檢肅匪諜條例還賦予每一位平民檢舉匪諜的責任義務，若沒向政府告狀也可能受到牽連。更荒謬的是被判刑的「叛亂者」，還會被沒收所有財產，檢舉與辦案軍警可因此獲得獎金，造成過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獎金而不惜製造冤假錯案。
李登輝的寧靜革命
在美麗島事件之後的一波波黨外運動和中華民國的國際地位面臨挑戰之下，國民黨的白色恐怖統治在1980年代終於有所鬆動，1987年7月15日時任總統蔣經國宣布解除當時世界歷史上最長、長達38年戒嚴。身為台灣人的李登輝就在解嚴後的1988年蔣經國死後繼任總統，成為戰後首位台灣出身的領導人。
大家都以為解嚴之後台灣民主就這樣從天上掉下來，但大家不要忘了四大惡法的另外三條並沒有因此廢除或修改，國家機器並沒有因為解嚴而放棄對付人民的利牙。所以，鄭南榕因為發表了支持台灣獨立的言論而遭警方攻堅，最後在1989年4月7日在出版社引火自焚；1991年清大碩士生廖偉程、文史工作者陳正然、社運參與者王秀惠以及傳道士Masao Nikar則因為閱讀史明的《台灣人四百年史》，並曾拜訪與協助獨立台灣會宣傳，差點遭判二條一(唯一死刑)。
解嚴後國家機器的應對，都在告訴台灣人自由並未因此到來；社會躁動的情緒，也催出更多的社會運動。另一方面，在當時由外省人主導的國民黨內，李登輝可說是相當弱勢，不但夾在黨政軍與民間之間，同時更要面對中國崛起的威脅。
1990年3月爆發的野百合學運針對久久未改選的萬年國會和可以讓總統無限制連任的臨時條款，提出「解散國民大會」、「廢除臨時條款」、「召開國是會議」、以及「政經改革時間表」等四大訴求。李登輝不但挺住了黨內保守派的反對聲浪，更借力使力地推動政治改革，終於在1991年宣布動員戡亂時期終止，白色恐怖惡法逐步落日，自1947年以來便不曾改選的國會終於也在1992年全面改選。同時，李登輝更協調國會推動修憲，促成1996年首次總統直選，在體制內不留一滴血地逐步完成民主改革，也讓後人稱這段改革歷程為「寧靜革命」。台灣也終於邁向了民主化。
時代的結束與開端
今年2月，年事已高的李登輝在家中因喝牛奶嗆傷送醫，經過多個月的醫治還是在7月30日晚間離開了我們。看看與我們同時在1990年代邁向轉型的幾個國家，有些順利的步上民主轉型的道路，有些則反而是由新的威權政府掌握權力，就能了解李前總統這三十年來所做的轉型工程是多麼重要。
自從李登輝前總統過世之後，總統府在臺北賓館擺放鮮花與李總統遺像供民眾到場致意追思。不同於過去兩蔣逝世時靠著學校動員營造偉人駕崩的氣氛，李總統的追思會場相當祥和，而且不斷地有民眾自願進入台北賓館，一張張給李前總統的便條紙更是貼滿了好幾面留言牆，我想大眾對於李總統的歷史定位已不言而喻。
不過，李前總統的評價也不完全正面。比方說有人認為他為了鞏固黨內權力，拉攏地方黑道和頭人，而造成至今仍影響台灣政壇的黑金政治。國民黨支持者則認為他在黨主席任內暗助陳水扁，是造成國民黨內分裂的根源。但場主認為，臺灣的派系政治由來已久，戰後保密局等情治單位也曾大量吸收地方黑道作為協力者，若將黑金根源全歸咎於李登輝也不公允。
然而為何「黑金教父」的名聲不逕而走？場主認為這就是寧靜革命的後遺症之一，因為我們民眾多半沒有對於民主轉型有深刻的認識，也因為過去的環境不允許自由的談論政治，因此對於政治環境冷感、不熟悉。至今國家做出侵犯人權的事情時，社會上甚至無法理解其中有什麼問題。在中國步步進逼下，沒有好好地處理白色恐怖的遺緒的社會，很容易的就和紅色恐怖無縫接軌。在1990年代活躍的政治人物一個個離開我們的現今，似乎也意味著我們的民主轉型工程也要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李總統，您就好好休息吧！希望您在天上繼續看著我們，接下來就是我們的事了！
周婉窈，《轉型正義之路：島嶼的過去與未來》(國家人權博物館，2020)
陳翠蓮，《重構二二八：戰後美中體制、中國統治模式與臺灣》(衛城，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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