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15日 星期五

【時光土場】與臺灣一同成長的太陽花:太陽花運動十週年

不知不覺太陽花運動十年了!許多人曾經經歷那場運動,談起那場改變台灣歷史的事件,多會提到運動啟蒙了自己對政治的興趣。但對我來說與其是啟蒙,或許精確地是讓我見識到社會有不同地看世界的方式,有各種不同的人在運動採取行動,有各種的思想與焦慮在網路上或街頭上直接地在我面前碰撞,照亮了早已蓄積已久的公民社會能量。


一個從小就關心台灣的天然獨

說起我的成長背景,比起很多人自述家庭對「大陸」地理與歷史如數家珍,陪伴我成長的電視節目除了動畫卡通之外是公視的《下課花路米》、《我們的島》與新聞節目。比起很多人對台灣陌生,我在10幾歲的年紀便早許多人一步關心著台灣各地的自然環境、文化古蹟與社會動態。從小喜歡自然科學的我在這樣的成長背景下,沒有選擇人人嚮往的電機與理論生活,而是能更貼近環境的地球科學,甚至很早就期許著成為科學家用更準確的氣象預報為社會做出貢獻。(不過自私的理由是觀察並搞清楚這些東西,可以讓我知道什麼時間、地點適合去旅遊和拍照就是了。但,殊途同歸有何不可!)

一直靜靜觀察著社會的我,多少也對政府的顢頇感到不解,但那時才是個中學生的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只知道老師所說的好好念書就能過上輕鬆的生活,同時也能滿足我在鄉下學校無法獲得的社團生活。直到大學一年級下學期,那場改變歷史的太陽花運動發生,也改變了只是靜靜地旁觀的我,那時才20歲的我,價值觀與生活似乎逐漸和台灣社會同步。

公民廣場,百花齊放

雖然近期有個根本沒在現場靜坐多久的總統候選人在政見辯論會大膽竄改歷史說「太陽花是反黑箱不是反服貿」,但那時候運動在臉書、PTT上捲起的高密度政治討論,對於兩岸服務貿易協議對台灣服務業的衝擊、對廉價勞力打擊已經不能再低的市場薪資行情的無助、對出版業言論自由的擔憂,這些焦慮都是真實且存在的。立法院的黑箱審查與快速通過,不過是讓這些焦慮一次爆炸開來的起爆劑罷了!「當獨裁成為事實,革命就是義務」的標語噴印在立法院議場上,到場的參與者除了表達社會對和中國經濟緊密整合的憂慮,過去新聞上看到的社運團體也投入了大量資源,各種環保、勞工人權、國家認同的討論在現場遍地開花,宣洩著針對國民黨政府執政六年來在莫拉克風災災後應對、中國勢力併購壟斷媒體、軍中人權事件等各種荒謬現象的不滿。


在抗爭路線的選擇與行動上有不同於佔領議場的賤民解放區、大腸花論壇等等,的確如百靈果主持人所說展現了社會多元不同的活力。但對於每天通勤往返於台北與郊區家中的我來說,印象深刻的仍是政府持續以拖待變,甚至出動水砲車與警察暴力毆打攻入行政院的群眾,讓我在深夜入睡前總是擔心著從立法院回家的路上看到集結在公園路的大批警力會不會進入立法院驅離,會不會一覺醒來世界就不一樣了?於是「退回服貿、捍衛民主」的口號傳遍大街小巷,我也跟著五十萬人走上凱道向政府施壓;前輩們退出議場喊著「出關播種、遍地開花」,我也繼續維持著高密度的社會討論關注各式各樣的議題,從勞動節遊行的現場到台鐵台北機廠等都市文化資產的審查會議的關注與紀錄。2014年、2016年大選泛台派、進步派大勝,我們都以為社會會開始變好,但我卻和社會一樣陷入了徬徨。





運動傷害,徬徨無力

隨著我的大學生活褪去運動的熱情後回歸現實並進入後半場,我慢慢無法理解本科系知識的有用之處,甚至也無法改變自己的生活或在天氣上趨吉避凶(畢竟上課和放假的日子不會隨著天氣而挪移),無力感讓我的學習動力漸漸熄火。同一時間,在選前四處簽下文化資產全區保存承諾書、挾著各路團體支持而高票當選台北市長的柯文哲卻不斷毀約,不僅延續前任市府計畫拆除南港瓶蓋工廠部分廠房,松山菸廠的鍋爐因為他無力解決的大巨蛋不斷傾斜,甚至文史團體期待許久的新北投車站回不到原位,還說想趁颱風天把馬英九拆除的明治橋橋體放水流。面對保守與假進步勢力對社會的破壞,幾年來泛台派政治勢力對於價值堅持的游移與裹足令人失望。2018年公投保守民粹勢力的反撲,太陽花以來進步價值的論述優勢大幅流失,社會同樣陷入了無力。

不同於太陽花運動時的朝氣、活力與希望,對公共議題、私下生活的徬徨無助與不解主宰了我在後太陽花時代大部分時間的情緒。進步論述的優勢被演算法與社群生態削弱,當年挾著社運支持獲得政治能量的人物也變得不像當年我們所認識的意見領袖,我們在那時創造的歷史記憶更被盜版的、假進步勢力的台灣民眾黨竄改,甚至被更年輕的後輩遺忘,這才親身體驗到被社會遺忘的白色恐怖的受難者長輩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感覺自己就和《我們的青春在台灣》紀錄片的導演一樣,在旁邊看著、祈禱著社會會越來越好,但社會在大部分時候還是原本的樣子,並沒有真的迎來翻天覆地的改變,無力感化成淚珠落下。

務實成長,珍惜太陽

出了社會進入政府部門,慢慢發現無力與失望的原因是太陽花看似帶著社會往前跨了很大一步,但實際上這個社會與政府的運作並沒有完全地跟上的期待落差。對於四十歲以上的主管來說,比起改變可能帶來的組織調適與動盪,他們更傾向於依循習慣做事,即便他們可能自己對於舊慣的缺點有所察覺。對社會的運作從不解到漸漸能夠理解,我開始能理解為什麼許多太陽花運動參與者出關播種多年仍難以進入中央政府體制內,因為升遷不只是看能力還有制度與信任;我也開始理解為何進步政策推行會如此地牛步,因為大眾習慣與文化的改變需要時間與溝通。

十年過去了,受太陽花啟蒙的我們不斷問自己有沒有成為想要成為的人,不斷看著社會的變化,背負著成長的傷痕走到了今天。在運動的激情褪去之後,時間令我們更看清彼此,理解如何慢慢拉著社會往前走。我們也理解到想在這社會中不徬徨得要靠著堅定的意志記住自己的初衷,像是帶著小朋友一樣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靠著咆哮博取眼球,或是沒理由地自己貼到民粹那一邊並不會得到別人的尊敬。然而不幸的是中國並不會等我們慢慢地把台灣拉拔長大,過去好不容易趕下台的國民黨以更兇猛的方式回來了,甚至還多了以虛無口號為號召的台灣民眾黨分散著年輕世代的注意力。

這幾天北部忽冷忽熱又長時間看不到太陽,反觀我的南部朋友卻只顧著對暖陽喊熱,於是我對著朋友說請珍惜你們有太陽。同樣的話我也想和這些同樣對民主有熱情的小草們說,請珍惜你們手上的民主,想想香港、想想西藏、想想那些沒有選票的地方,不要覺得政治都是口水與情緒勒索,試著去理解那些同樣構築這個社會的思想;也不要輕蔑地說大不了再來一次太陽花運動,你沒有看過水砲車、沒有看過有人衝行政院結果頭破血流,沒有經歷過被警察怒視的恐懼,千萬不要當個把民主想得很簡單的「民主富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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